藝術怪獸:女性主義藝術中那些張狂不羈的身體(epub)
数百年来,女性艺术家面临各种困境。除了受父权和厌女社会的压迫,还须抵抗身旁与心中的「家中天使」,这种端庄贤淑、渺小安静的女性典范要求她们温柔奉承、成就丈夫,即使牺牲自己的创作也在所不惜。 成为蕙心兰质的母亲,或惊世骇俗的艺术怪兽——女性艺术家须在两者间做出决择。 作者展现了文化评论家的实力,巧妙地串连不同领域的作品:从维吉尼亚.吴尔芙的小说到车学敬的《听写》、从凡妮莎.贝尔的肖像画到伊娃.海瑟的绳索雕塑。她们冒着被视为怪兽的风险,用身体与想像力挑战社会中的严格界线,探索、创造她们的美、溢逾、理想、情感。 在作者搜集、拼贴、混搭、编织而成的叙事中,女性主义艺术的发展或许充满挑战,但也催生了丰富多彩的艺术新语汇。 在当代文化批评的领域中,Lauren Elkin的《Art Monsters: Unruly Bodies in Feminist Art》(中文译为《藝術怪獸:女性主義藝術中那些張狂不羈的身體》)是一部引人入胜的作品。这本书于2023年出版,由Farrar, Straus and Giroux发行,作者Elkin以她一贯的游走式叙事风格,深入探讨了女性主义艺术中身体的“怪物”意象。Elkin从Jenny Offill的小说《Dept. of Speculation》中借用“art monster”的概念出发,将其扩展为对女性艺术家如何通过身体表达反抗和创造力的考察。她认为,传统上,艺术怪物往往被视为那些自私、狂野的男性天才,但对女性而言,这个标签却承载着双重含义:既是解放,又是污名。书中,Elkin不局限于单一叙事,而是通过一系列艺术家和作家的作品,揭示身体如何成为战场——从隐藏的、畸形的,到过剩的、美丽的——这些元素挑战了社会对女性身体的规范期待。 主要内容围绕“unruly bodies”(不羁的身体)展开,Elkin将焦点放在20世纪中叶至今的女性主义艺术实践上。她从个人经历切入,比如她在浴缸中阅读Virginia Woolf时产生的灵感闪现,联想到Woolf对女性性生活的想象,从而引出身体作为艺术语言的核心。Elkin讨论了Carolee Schneemann的标志性表演《Interior Scroll》(1975),艺术家从阴道中拉出一卷纸条并朗读,象征着女性声音的解放与身体的直接介入;Hannah Wilke的《S.O.S. Starification Object Series》,通过在身体上贴满口香糖制成的阴唇形状,玩弄美与丑的界限,质疑男性的凝视;Eva Hesse的抽象雕塑,将有机形式与工业材料融合,体现身体的脆弱与韧性;此外,还有Kara Walker的剪影作品,揭示种族与性别的交织压迫;Betye Saar的装置艺术,挑战文化挪用;以及Ana Mendieta的身体土地艺术,将女性形式与自然融合。Elkin还融入文学元素,如Kathy Acker的激进叙事和Audre Lorde的诗歌,强调感觉优先于理性的“身体语言”。全书不追求线性结构,而是像一场思想的漫游,连接历史事件(如Mary Richardson对Velázquez名画的破坏)和当代争议(如Dana Schutz的Emmett Till画作引发的文化挪用辩论),最终论证女性主义艺术的怪物性在于拒绝二元对立,坚持美与过剩的并存,从而创造出一种新的、喜悦的表达方式。尽管如此,Elkin承认这种怪物并非万能解药,而是对父权制的一种持续反抗。 当我第一次拿起Lauren Elkin的《Art Monsters: Unruly Bodies in Feminist Art》时,那种熟悉的兴奋感涌上心头,就好像重新遇见一位老朋友,她总能在散步中发现隐藏的路径。Elkin的上一本书《Flâneuse》曾带我穿越城市街道,追随女性作家的足迹,而这部新作则像是一次更亲密的旅程,直入身体的幽暗角落。书名中的“Art Monsters”直译为“艺术怪物”,但在Elkin的笔下,它远不止于一个标签。它源于Jenny Offill的小说中对艺术家的刻画——那种不顾一切、吞噬生活的创造者——却被Elkin巧妙地转向女性语境。在一个视女性为母亲或情人的世界里,做一个艺术怪物意味着什么?Elkin的回答是:它意味着拥抱身体的混乱,拒绝被驯服的命运,让艺术成为一种狂野的宣言。 Elkin的叙事从一个私人时刻开始:她在浴缸里泡澡,阅读Virginia Woolf的日记 Woolf幻想写一本关于女性性生活的书,那种赤裸的、未经修饰的记录,让Elkin联想到身体如何成为艺术的起点。这不是巧合;Elkin将Woolf定位为一种精神向导,她的“三性人”概念(androgyny)在这里被重新诠释为怪物性的融合。身体不再是静止的容器,而是动态的战场,承载着历史创伤和社会规范。从19世纪的Fanny Burney的无麻醉乳房切除手术,到20世纪的女性主义浪潮,Elkin追溯了女性如何通过艺术重新夺回身体的叙事权。她不满足于表面描述,而是深入挖掘那些“unruly”——不羁、失控——的元素。比如,Carolee Schneemann的《Interior Scroll》表演:艺术家裸体站立,从阴道中缓缓拉出一卷纸条,上面写着一位女性评论家的文字,然后大声朗读。这不仅仅是挑衅;Elkin解读它为一种身体语言的发明,女性不再被动接受批评,而是从最私密的部位发声,将内在转化为外在的宣言。Schneemann成为书中的守护神,她的艺术体现了Elkin的核心论点:怪物性在于将身体的“matter out of place”(玛丽·道格拉斯借用的概念,意为 misplaced matter)转化为力量。 这种力量在Hannah Wilke的作品中达到了高潮。Wilke的《S.O.S. Starification Object Series》系列自拍中,她在脸上和身体上贴满用口香糖捏成的阴唇形状,摆出诱人的姿势。批评者曾指责她迎合男性凝视,但Elkin坚决反驳:这正是怪物性的精髓。Wilke的美不是陷阱,而是武器;她将美与过剩结合,挑战了女性主义内部的二元对立——要么纯洁,要么堕落。Elkin写道:“成为一个有性别的女性,就是被困在美与过剩之间;成为怪物,就是坚持两者兼有。”这句话让我停顿良久,因为它捕捉到了当代女性经验的本质:在社交媒体时代,身体图像泛滥,我们如何避免被简化?Elkin通过Wilke提醒我们,艺术可以是喜悦的,即使在反抗中。